「死亡」是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字眼,相信大家都聽過,但也相信很少人真的體會過。
我曾經距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可能在一念之間,就會停止了呼吸,在跌落懸崖後,我彷彿感受到心臟停止跳動,身體逐漸冰冷,所有喜怒哀樂的情緒,所有苦苦追求的事業名聲,所有眷戀不捨的感情,像生命中的浮光掠影,逐漸被一片無止盡的黑暗所吸收,而我的意識也將在這片黑洞中消失。
發生
曾經,我是如此的驕傲,在生活與工作的經歷上,遇過很多教訓後,讓我學到一件事情:「有所恐懼,就勇敢去面對。」而我憑著膚淺的勇敢,做了許多不經過深思熟慮的事,雖然大多時候都運氣好沒發生甚麼意外,但夜路走多了總是會遇到鬼。
2015年的6月,當我登上世界的中心-「澳洲烏魯魯的艾爾斯巨岩」時,是如此的興奮。站在世界的中心上,一望無際的遼闊感征服了我的心,也征服了我的攝影魂。抱著「這輩子只會來一次這裡,我要努力留下所有風景」的想法,我開始從不同的角度去拍攝在巨岩上能看到的美景,殊不知走著走著,在我拍到一個漂亮的懸崖後,發現我已經沒有辦法回到正常的路線了,我非常焦慮,四處張望,試圖尋找可以行走的道路。終於在遙遠的遠方,看到了一般行走的道路,我努力地想朝那個方向前進,卻在幾次滑落小斜坡後,發現自己被逼到絕境,正猶豫著要不要撥打緊急聯絡電話時,卻被一陣強風吹下了懸崖,一個幾乎垂直、約莫20公尺的懸崖。
我的腳一懸空,就知道大事不妙了,我面向山壁,努力想抓住突出的石塊,但不管怎麼掙扎,還是無法減緩身體下墜的速度,大約兩三秒的時間,在一陣痛楚後,失去了意識。
當我再次醒來後,身體痛得無法移動,滿地的鮮血與一片漆黑的右眼喚起我昏迷前的記憶,「我摔下山了」用盡力氣想讓自己站起來,但是沒辦法,只好乖乖地躺在原地,「我想我只能等待救援了。」
當時是下午三點左右,太陽在我的正上方,烏魯魯另一個知名的景點---「風之谷」漂亮地呈現在我眼前,但我無心欣賞,等到了落日,聽見了直升機的聲音,我忍住椎心的疼痛將身體坐起來,脫下外套用力地揮舞,希望能被注意到,但直升機盤旋一下就離開了。
太陽下山後山上變得非常冷,我努力讓自己保持身體的溫暖,這時山下傳來了旅伴的聲音,我知道她們已經開始找我。她們努力試著和我溝通,卻因為距離的遙遠,溝通的過程並不順利,但至少讓我心中燃起小小的希望。
接著是一場很可怕的等待,旅伴的聲音讓我知道我有獲救的可能,卻不知何時才能獲救,在無盡漆黑的夜晚,寒風刺骨,身體因為多處骨折而劇烈疼痛。我怎麼呼喊或求救都得不到回應,雖然還抱持著小小的希望,但內心逐漸被恐懼與無助佔據。我開始出現了幻覺,輕微的風聲我都祈禱著是直升機或來救援的車輛,最終發現只是風的聲音時,就伴隨著更強烈的寒冷。我努力讓自己保持著顫抖,希望藉著顫抖維持體溫,意識卻開始模糊不清,好像見到了最愛的朋友和家人,好像在溫暖的被窩喝著熱湯。但寒風卻一直提醒我,現在還困在懸崖中,我祈禱著這只是一場夢,惡夢會結束,我會從溫暖的睡袋中甦醒,祈禱著可以重新來過,但再多的悔恨也無法改變受困事實,我只能努力讓自己清醒,因為我知道絕對不能失去意識。
當然我也曾經想要放棄,用最後的力氣跳入另一個懸崖,讓自己不再承受這樣的痛苦,每當我有放棄的念頭,腦海中就會出現那些我愛的人呼喊著我的名子,突然間我又有堅持下去的勇氣。在這個極度無助的夜晚,好幾次我都快要精神崩潰了,但理智提醒我沒有多餘的力氣讓自己崩潰,只能一直忍耐著。
人在快要死的時候,心中會出現什麼?在這個夜晚我想起了很多遺忘的過去,那些放不下的、眷戀的、討厭的、後悔的過往,在這一刻,像是人生的跑馬燈在我眼前播映。「啊!原來我的人生這麼精彩」,但也提醒我,還有好多想做的事情在等著我,我不能就這樣死去。我知道現在能做到的事情,就是努力讓自己活下去,努力保持自己的體溫,不被寒風跟身體劇痛打敗。
在經過整夜的顫抖,終於太陽出來後,我聽見人的聲音,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大喊,讓救難隊能找到我,我知道我順利地成功活了下來,在經過將近8個小時的救援時間,終於被送上直升機然後進了醫院。
而我是幸運的,兩次的逃離了鬼門關,第一次是摔下去的時候,我沒有受到致命的傷害;第二次是極度無助的深夜,我沒有放棄或崩潰,用強大的心靈力量抵抗在寒冷中失溫的可能性。
學習
很多事情沒有經歷過是不會明白其中的可怕,我的人生一直很順遂,這次的教訓,是上天給我的一個反省的機會,活下來後對很多事情也有了新的想法。
在住院的期間,身體上的疼痛其實不算甚麼,真正可怕的是對未來的恐懼及面對網路上的謾罵。一直以來我是個健康的孩子,除了偶爾的小感冒之外,沒有真的生過甚麼病。在醫院經過檢查後,全身有多處的骨折,脊椎也受到傷害,有半身不遂的風險,雖然擔心,但對於撿回一條命的我,能活下來已經萬幸了,而計畫好的未來,我只能選擇放棄。
面對網路上的謾罵,真的帶給我極大的壓力,雖然身邊的澳洲人都安慰我沒有做錯事情,但面對那麼多陌生人的批評,讓我想反駁也不是,默默挨罵又不甘心。除了不友善的陌生人外,還是有很多真正關心我的好朋友們,他們為我祝福,為我禱告,自發性的募款,或是幫我查了很多國際的條例,讓我可以安心就醫。再難過之後,我看到了更美的光輝包圍著我,原來我身邊有這麼多的朋友陪著我,不管是在我身旁或者是透過各種方式表達的關心,我實實在在地感受到感情的存在。所以我不再去在意那些蜚語流言。讓我領悟到:我們常常只注意到自己的缺陷而忽略了自己的優點,只聽見惡意的批評而錯過真心的讚美,所以失去自信,迷失自我。
臥床將近三個月的時間,心情就像洗三溫暖一樣,從獲救的喜悅,到迷失未來的徬徨,然後接受自己已經受傷的事實。每個人都會經歷失敗,每個人都會受傷,不管是身體或心理的傷害,有人選擇逃避事實,有人選擇封閉了心靈,但只有接受了身上的傷痕,才能夠抬頭挺胸的往前走,當你重視你身上的傷痕,你就會從傷痕中學到教訓,然後分享你的學習與成長。而別人面對你的傷痕,不再用同情或可憐的眼光,嘲弄或諷刺的口氣,而是跟你一樣,帶著尊敬的態度去面對你的傷痕,你的過去。
「命運不會給你想要的,而是給你需要的。」常常會覺得上天對我們好不公平,為什麼別人有甚麼而我們卻沒有,為什麼事情總是沒有辦法一帆風順。
在靜養的初期,我天天都想離開床,想下床走走看看久違的世界,因此心浮氣躁,每日都唉聲嘆氣。但慢慢的發現,這是上天給我一個靜下來的機會,讓我認真的審視自己的內心。出了社會之後,滿腦子裡都是想著要賺大錢,要出人頭地,所以去學了很多東西想要證明自己的與眾不同,想得到大家的讚賞及掌聲,可是我真正需要的到底是甚麼?
真的靜下來思考以後,我才發現原來上天一直安排著不同的巧合提醒著我們需要注意到的事情,但我們往往被情緒淹沒,而無法留意到上天留給我們訊息。
遇見紅燈是好的,我們該停下來確認自己是否有在正確的路上。
遇到挫折是好的,提醒了我們不足的地方,讓我有學習成長的機會。
失敗是好的,給了我們通往成功的經驗。
失戀是好的,讓我們拼湊出未來理想伴侶的樣子。
受傷是好的,讓我懂得珍惜身體,我摔斷了骨頭,卻養成了不熬夜跟早起的習慣。
當你靜下來之後,當你開始思考生活上發生的每一件事情之後,當你用心感受生命的每一刻之後,當你開始給自己時間閉上雙眼屏除一切思緒之後(靜心)。
你會發現活著的每一天,每一刻,都有意想不到的新發現,看到的風景,品嘗到的美食,相處的每個人,或者是心中的情緒與思緒,認真的去感覺上天要讓你知道的,以及你心中渴望感受的,你會發現原來平凡的生活居然如此的不平凡,單調的生活原來如此的快樂。然後你會開始學會接受,生命給你的所有,好的,壞的,順心的,不如意的,快樂的,想逃避的….不管甚麼樣的事情,你都容納它成為自己的一部份。你會感謝上天有如此細心的安排,並從中找到真實的自己或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活得充實很簡單,你只要學會接受與感恩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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